当蒙骗了上百万民众的“WV梦幻之旅”终于偃旗息鼓,从中国狼狈而逃时,另一家名为赛比安(saivian)的公司号称比“WV梦幻之旅”更加完善,并于2016年8月从美国悄悄潜入中国,且风头正劲。

  “马云的阿里巴巴你知道吧?赛比安要做国际阿里巴巴。”电话里,赛比安会员张雪骄傲地向记者宣称。据她介绍,她现在是3星级会员,手下的两支团队都已达到150人,她的日收入是150美元,月收入则达到了3.2万元人民币。她还告诉记者,自己马上就要晋升为4星级会员了,到时候,日收入会有200美元,一个月能拿到4.3万元人民币。

  不管事实是否如她所言,这家公司至少从表面看起来能让人“日进斗金”。并且,像张雪一样梦想着通过赛比安一夜致富的人还有很多。在赛比安的微信考察群里,几乎每天都有人在恭喜李总、王总或者刘总上一星、上二星、上三星,尽管他们发的祝贺红包总额通常都不超过1元,但他们在微信群里营造出来的气氛很让人心动。

  公司身份“高大上” 据了解,赛比安前身是市场调研机构以及大数据分析公司,2016年2月在美国注册转型,成立了现在的赛比安公司。短短一年时间,赛比安的市场已发展到韩国、澳大利亚、英国以及中国香港、澳门和内地。

  2016年8月,赛比安从美国潜入中国,以“消费返利”的名义疯狂招揽会员,并号称公司是“世界最大的消费大数据公司”,已于2016年10月获得美国直销协会(DSA)的会员资格。该公司宣传资料显示,赛比安与全球30万家企业达成了合作关系,计划“创造三方互利的共享经济体制”,“赛比安利用独占的资料库打造消费模型给企业伙伴,企业伙伴透过模型改善销售模式,提升获利,并且给予注册会员更多购物优惠,刺激消费,如此一来不断循环,形成一个回馈机制”。

  在上述“回馈机制”下,赛比安设置了两种奖金制度,即静态“消费返利”和动态双轨制。本刊记者发现,赛比安的奖金制度虽然有动、静两种,但奖金制度内容比一般多层次直销公司更为简洁,它既没有直推奖、层奖,也没有对碰奖等其他奖项,所有级别的会员都需要缴纳相同的月费,即900元人民币。

  至于静态的“消费返利”制度,赛比安将会员分为三种,分别是环球旅游会员、零售购物会员和入驻到赛比安平台的商家会员。其中环球旅游会员跟“WV梦幻之旅”无异,可以享受低价甚至免费旅游,同时会员的飞机票、酒店、火车票、门票等费用还可以得到20%的消费返利;零售购物会员在万事达卡里绑定经常消费的超市、百货商店、网店、街区零售店等任意10家商店,在这些商店里消费也可返现20%。

  「赛比安号称要“创造三方互利的共享经济体制”,利用独占的资料库形成一个公司、消费者以及企业伙伴三者之间的回馈机制。然而,这个看似完美的循环,实际在基础上就存在问题。」

  在商家会员的返现问题上,本刊记者在多个赛比安会员那里打听,几乎没有人能说清楚商家会如何返现,他们告诉记者,入驻到赛比安的商家需要向赛比安平台缴纳月费,至于缴纳多少,也没有人说得清楚。

  在动态制度里,不同级别的会员有不同的奖衔,相应的,他们也会有不同的任务。最低级别的会员为创始人,只需推荐3名下线,日收入为5美元,月收入为1080元人民币;往上一级便是VIP创始人,两个团队需各推荐6名下线,日收入为20美元,月收入为4300元人民币;再往上晋升,便是精英创始人、一星、二星、三星等级别,会员做到五星以后,才可以开启第三支团队,当前两支团队人数达到350人且第三支团队人数达到300人的时候,会员便晋升为大使级别。

  在本刊记者接触的十几名赛比安会员中,不管他们现状如何,几乎所有人的目标都是成为赛比安的最高级别会员——总裁大使。一旦成为总裁大使,他们的日收入便可以达到3000美元,月收入将达到65万元人民币。赛比安的微信招商群里,每天也都充斥着“成为总裁大使”的奋斗宣言,似乎他们明天就会成为日入过万的富翁了。

  背景漏洞百出 梦想很美好,但现实很骨感。本刊记者在调查中发现,在赛比安一片繁荣发展的表象里,却怎么也褪不去涉嫌骗局的影子。经过多处核实,从公司基本资料到团队领导人,从奖金制度到返现平台,赛比安经营平台充斥着一戳即破的谎言。

  本刊记者与赛比安多名会员接触时发现,在公司的真实性、合法性以及实力问题上,他们拿不出一个具有权威性的证据,反而给出一个名为“Business For Home”(以下简称“BFH”)的网站链接,以及视频网站“YouTube”和社交网站“Facebook”的链接,以证明公司的真实性和合法性。甚至有赛比安会员告诉记者,因为在这些网站里都能搜索到赛比安,所以赛比安公司是真实存在的,而且赛比安已成为全球直销500强公司。

  本刊记者进入BFH首页,发现该网站类似于论坛,并且是一个带有盈利性质的商业网站,没有任何官方背景。同时,该网站显示的“saivian”相关信息也并不如赛比安会员所说的那样强大。赛比安在该网站的综合评分只有1分(满分5分),在BFH网站于2016年6月14日最新发布的“全球直销500强”名单里,也没有找到赛比安的身影。

  「“Business For Home”类似于论坛,并且是一个带有盈利性质的商业网站,没有任何官方背景。同时,该网站显示的“saivian”相关信息也并不如赛比安会员所说的那样强大,赛比安在该网站的综合评分只有1分(满分5分)。」

  虽然赛比安声称已取得美国直销协会的会员资格,但本刊记者在美国直销协会(DSA)官网上同样没有查到赛比安。相反,记者输入“Amway”、“Mary Kay”,有关安利和玫琳凯公司的相关信息却清晰可见。

  但即使赛比安宣称在美国的一切都是真实的,它在中国的运作也根本经不起推敲。

  首先,该组织在中国的宣传资料漏洞百出。

  在赛比安的微信考察群里,张雪发来一段视频,意在提醒还在观望的人,赛比安正准备入驻中国内地,目前已在国家工商总局备案,并得到国家工商总局企业名称核准公告的公示。根据视频内容显示,赛比安在中国注册的公司名为“赛比安商务咨询有限公司”,登记内名预核字为2017第4315号,公示时间显示为2017年3月9日。

  本刊记者登录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,查找到“赛比安商务咨询有限公司”的基本信息。这家公司成立于2017年3月31日,登记机关是山东省枣庄市滕州市工商局,法定代表人是唐嘉侦,公司主要经营范围是商务信息咨询、会展服务、企业市场调查、企业经营策划及推广等。

  为了进一步核实赛比安商务咨询有限公司与赛比安的关系,本刊记者找到唐嘉侦的电话,并与之取得联系。当听到有一家从美国来的公司也叫赛比安时,唐嘉侦十分惊讶,并向记者表示,自己从未听说过这家与自家公司重名的公司,并且两者之间也没有任何关系。

  事实上,从赛比安会员们遮遮掩掩的态度也能看出来,赛比安目前在中国并没有注册备案,所有交易都是网上进行,并且会员们拒绝意向者前往公司考察。“我当初加入这个项目时,就是因为相信我们张雪老师,根本没有去公司考察,而且赛比安在中国地区的分公司正在筹备中。”赛比安另一名会员韦晓米试图说服“有意向的”记者不要去公司考察。当记者问到赛比安将会在哪里建立分公司,由谁来做中国区的市场领导人时,不仅韦晓米,连张雪也不清楚。

  运作集体造假 不过,在她们眼里,自己所在团队的领导人刘永升才是中国市场最有实力的领导。韦晓米给本刊记者发来的简介显示,刘永升外号“刘队长”,被称为“业内传奇”,在赛比安77天便做到了赛比安最高会员级别“总裁大使”,且年薪高达750万元。她还告诉记者,“刘队长在2016年4月受聘为国家行政学院全球商业经典研究院副院长,正是因为他在工作中接触到赛比安项目,被赛比安模式吸引,才毅然决然加入赛比安,并创造出了现在的奇迹。”

  随后,韦晓米给记者发来一张聘书的照片,聘书内容显示:“鉴于刘永升在商业领域的杰出成就及影响力,特聘请为全球商业经典研究院副院长,聘用期从2016年4月起,共有三年聘期。”且不说聘书内容本身存在漏洞,但就身份而言,稍有常识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其中的虚假。

  事实上,经本刊记者调查,“全球商业经典研究院”实为国家行政学院下属单位音像出版社的一个部门,是《全球商业经典》杂志的并列部门,记者进入全球商业经典研究院官网查询,该研究院的执行院长为赵健发,副院长为张朝阳和孙洁,并没有刘永升。为了进一步核实刘永升的身份,记者辗转找到全球商业经典杂志总编助理王勇的电话,经他与上级领导核实,全球商业经典研究院并没有刘永升这个人,该部门也从未以聘书形式授权任何人为研究院副院长一职。

  「在赛比安微信考察群里,高级别的会员每天举着“刘队长”的大旗,大肆蛊惑观望者,企图通过“刘队长”的假身份以及所谓的“业内传奇”,吸引观望者上钩。」

  不过,在赛比安微信考察群里,高级别的会员依然每天举着“刘队长”的大旗,大肆蛊惑观望者,企图通过“刘队长”的假身份以及所谓的“业内传奇”,吸引观望者上钩。

  不仅如此,“日进斗金”的诱惑更是在微信群里轮番上演,每天至少有三个人在微信群里宣布自己的同伴成功晋级,并获得高额收入。张雪告诉本刊记者,赛比安目前在中国已经发展了100多万名会员,市场遍布全国各地。

  通过仔细研究赛比安的奖金制度,本刊记者认为,赛比安之所以能够吸引众多会员,还在于他们以“20%”的静态“消费返利”作诱饵,进而诱导人们做动态的双轨制,不断推荐下线,从而形成庞大的金字塔。

  不管赛比安会员选择做静态返利还是动态双轨制,他们每个月都必须缴纳900元月费,并且前三个月没有返现,直到第四个月才开始返现。“第四个月返利900元人民币,第五个月返利1800元,自动扣除月费900元,自己赚900元,以后每个月都是这样返利。”

  “在赛比安,每天花你原本该花的钱,还能得到20%的消费返现,何乐而不为?”张雪极力说服记者加入这个看似完美的项目。按照她的介绍,会员加盟赛比安,公司会发一张万事达卡,会员只要绑定日常消费的10家商店,每个月在赛比安平台上上传在这些商店的消费数据,不仅能享受商家折扣,还能得到20%的消费返现。

  而公司不仅能整合各个行业的数据,掌握资源,还能利用平台掌握的大数据与各行各业的商家进行合作,从而得到第二次收益。

  然而,这个看似完美的循环,实际在基础上就存在问题。本刊记者与多名赛比安会员接触时了解到,赛比安会员上传到平台的消费数据其实并不真实。有的团队由会员自己制作假的消费数据,有的团队则由团队领导人寻找托管公司合作,每名会员每个季度缴纳200元托管费,由数据托管公司负责上传会员每个月的消费数据,以帮助他们实现返现。

  “我们每个月相当于只花了60多块钱,就可以把上传消费小票的事情交给托管公司来负责,所以静态这一块我们坐等收钱就行了。”张雪告诉本刊记者,会员一开始会把主要精力放在静态上,其实真正加盟以后就会发现,在赛比安,真正赚钱的是动态双轨制。

  也就是说,赛比安静态20%的“消费返利”只是吸引会员加盟的噱头,一旦会员加盟进来,要想迅速把自己在前期缴纳的月费收回来,或者免交月费,就必须至少发展三个下线。同时,会员只有通过不断推荐下线,壮大队伍,才能在职级得到晋升的同时,也能得到更高的佣金。而在赛比安考察群里,张雪和其他几名赛比安高级会员纷纷鼓励下线会员做动态,并表示以后不会接纳只做静态的会员,其原因大概也是如此。

  项目疲态渐出 虚假的消费数据无法真实地体现消费者的消费情况,同时也无法吸引商家长久入驻平台。更何况,据本刊记者所知,赛比安也并没有真正与全球30多万家企业达成合作,至少在中国,目前并没有哪一家知名企业宣称与赛比安达成合作。

  张雪告诉记者,由于赛比安刚进入大陆不久,目前与大陆地区的合作商家不太多,只与锦江之星、速8酒店、希尔顿酒店、上海外滩悦榕庄等酒店企业是合作关系。为了核实真实性,记者依据企业官网提供的联系方式,一一致电上述企业进行核实。除了希尔顿酒店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,其他几家企业都向记者证实,他们没有听说过赛比安公司,也没有与之有任何合作关系。其中,锦江之星酒店媒体对接人代表公司专门向本刊记者发来邮件,并明确表示,锦江之星与赛比安并无任何合作。

  随后,记者与赛比安会员马某彪聊天时得知,他们手上的万事达卡并不能向赛比安高级会员所宣传的那样,可以享受酒店折扣并能得到返现。

  “不建议你现在加入赛比安,前期加入的话还能赚点钱,现在不行了。我自己都只做静态,不敢推荐人,不然他们进来赚不到钱,我还得负责。”马某彪在微信上告诉记者,他的手上仍然积压着很多码(相当于积分),不能兑换成现金提取出来,目前他正打算低价卖掉手上的码,尽可能降低损失。

  记者在微信上添加赛比安乐信团队领导人为好友时,他第一句话也告诉记者,“不建议加入赛比安,提现困难。”当记者进一步了解情况时,他向记者透露,在2016年8月赛比安刚进入大陆时,他便加入了,绑定赛比安账号的银行卡5个月以后才拿到手,然而拿到手以后,公司却通知他取消绑定,并重新绑定赛比安指定的万事达卡。

  “赛比安返现时并不是返现金,而是返码,而且奖金也一直都提取不出来,亏了好多钱进去。”目前,他已将团队转移到其他平台。

  赛比安道合系统创始人江南也告诉记者,赛比安无法提现,他现在已经退出这个项目。“消费返现需要等3至6个月,而且今年3月的返现现在还没到账。”他说这句话时,已经是2017年7月底了。

  在赛比安,无法提现的人并不止他们,本刊记者近日浏览赛比安在多个平台发布的信息时发现,几乎每个宣传赛比安项目的帖子和文章下面,都有自称被骗的人表示,自己加入赛比安以来,一直未能提现,还不断往里贴钱。

  同时,本刊记者在调查赛比安时,有媒体曝出赛比安在多个省市因涉嫌传销,被警方严厉打击的消息。尽管如此,依然有不少人被赛比安的骗局所蒙蔽,妄想着通过赛比安一夜致富。